这几天单位忙死了，又是招生又是注册，双带钱下来了，还要填这个表那个表的，忙活了十来天，总算可以喘口气了，该回家看看老娘了。骑着车子，出了东关，袋扎了，没气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庙的，找个修车子的都没有，没办法，推着吧。八里多路呀，等到家，天都黑擦黑了。我一推门：“妈！”老妈正坐在炕尾里摸着黑吃剩饭呢，听到叫声，揉了揉那布满血丝长满余肉的双眼：“噢，是四儿呀！”忙把碗塞进被窝里。“妈，我想吃饺子了，要不咱包饺子呀。妈，天黑了，怎么也不开会儿灯，看会儿电视呀，心里不豁亮豁亮吗！”“看不懂，电视里头净啃嘴的”，妈妈一边说着，一边穿鞋下炕：“我这就给咱打瓶香油去！”我才十天没家来，看看给妈妈乐得，脸跟朵花似的，那高兴劲儿就跟小孩子们过大年似的。“妈，我去吧，你还有钱吗？”“有，有。你不知道打油的在哪儿，再说我也想出去转转。”
饺子捞出来了，妈妈从被窝里掏出她那剩米饭，冲上点饺子汤，就要吃，我一把夺过来：“妈，你怎么老那么偏心眼儿，有好东西总是藏着自己吃！”这是多少天的米饭了，都发馊了，有点酸味，我的眼圈红了，咽了一口，米饭直在嗓子打转儿，憋得直起大疙瘩，然后狠了狠心，一口连米饭带眼泪吞到肚里，随后象几辈子没见过吃的似的，狼吞虎咽，几筷子就把米饭巴拉个精光，用袖子抹抹嘴，故意把嘴巴叽得山响：“真好吃，真好吃。我走遍天底下，还是妈妈做得饭最好吃。妈，以后你可不许那么偏心了，爱什么东西就吃一顿，给你老儿留点儿，让你老儿回家来解解馋，可再也不许自己全吃了，记住了吗？”“唉，唉”，老妈一边答应着，一边用袖子擦着眼泪。
“妈，俺们给你买得那些东西呢？”“噢”，妈妈把我领到四屋，别说是贼呀，就是老鼠找着都困难，全塞在床铺底下，大盆、小盆甚至尿盔都满满的。“我寻思着”，妈妈眨眨眼睛自豪地说：“要是有个戚什么的，不就省得买了不是。你们谁的日子都不宽裕，还得供孩子上学，还得买楼，省一点是一点儿的不是？”“俺的那个妈呀”，我抱住妈妈的肩头，强忍住泪水：“你这点东西要是再放个十天半月的，别说是给亲戚吃了，就是喂养狗狗都不吃了。妈，你要是把好东西全吃了，漫说你儿还请得起亲戚们吃口饭，就是亲戚们吃不上饭饿着肚子回去哪个不高兴，是我表哥，还是我表叔，你说说哪个不高兴？！”
“妈，要不跟我上城里猫几天冬吧！”“我哪也不去”，妈妈坚定地摇着头：“你爸爸夜个了给我托梦了，叫我哪也不去，要死就死在自家的炕头上。你说说你们几个呀，你们的爸爸，在丰各庄街上侍候了一辈子人呀，一辈子积德行善呀，你们几个呀，就让他死在医院里没死在自己家的炕头上呀，临死临死都没让他跟我说上一句话呀！我哪也不去，也不去医院也不上城里，死就死这个炕头上！”说着说着，妈妈放声痛哭。我清楚地记得二零零八年六月十二日，父亲在县医院咽气的时候，大睁着双眼，爸爸，你是有好多好多的话要说呀！爸，你不说，你儿也清楚，你是放心不下俺妈呀！爸，爸，你儿不孝呀，没有完成好你交待给你儿的事，没有照顾好俺妈呀，爸，爸，你要是在那面气不过，你就伸过手来抽上你儿几个嘴巴，让你儿心里舒坦舒坦吧！前几天，有几个哥们喝酒，酒酣之际，有个哥们说：“哥哥，既然在三中那边混得不得志，就上宣传部这边来吧，你又挺能写，在哪儿还混不上一口饭呀。”我摇了摇头，因为我知道，我一旦上那边去，弟子规中的哪一条我都做不到：居有常，行有业。父母在，不远行。出必告，返必面。我又想起了李密的《陈情表》：臣无祖母无以有今日，祖母无儿无以尽余年。臣事君之日长，事祖母之日短矣。算了吧，怎么不是废物了，都废物了一辈子了，还在乎这几十年呀，废物就让它干脆点，废物一辈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