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在老两口沉睡的小屋里，有个人影在翻东西，一个盒子在微弱的光线中闪了一下。人影见后稍有停顿，随后抱住盒子，轻手轻脚地向门口走去。走到门口时，人影缓缓转过身，看向躺在床上的老两口。老头正鼾声四起，声音在安静的深夜显得格外突出。只听见人影一声叹息，猫身出了门，并轻轻把门关上。
门外的天空星月点点，不时会听见犬吠的声音。
人影没有做半点停留，提腿向村外跑。跑到村外三里左右的山神庙时，他已气喘吁吁，于是他坐在庙前休息。并不是他体格不好，想当年他壮得能举起一头牛犊，实在是盒子太过于沉重了。
他的名字叫卢强，家里只有他一个儿子，所以乡亲们都叫他卢大。卢大刚才去偷盒子的那家，就是他家。他已经半年多没回过家了，说到原因，他的神色会有些暗淡。
他是一个知识分子，在村里还教过两年的书，村长每次见到他都会夸他，说他为村里做了大贡献。但好景不长因为他思想激进，又处在“文革”时期，所以他备受折磨，先是红卫兵将他家抄了三遍，将它积攒的书籍全搬到村口，当众销毁。他家值钱的东西也被“抄”的差不多了。村长和乡亲们对他也不像平常那么友善，尤其是村长，换了个人似的，隔三差五地请卢大到村委会，当着所有乡亲们的面，言辞恶毒地对他进行批斗，甚至骂他是社会的渣子。卢大不支声，任他们骂，他认为这些不是令他最伤心的。让他最寒心的是他在一次被批斗完回家的路上，被自己十几个面色不善的雪深围住，他们上来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对他拳打脚踢，几米远处，自己不敢向前的女学生竟然在笑着拍手叫好。这让他本来还存有一丝希望的心瞬间冰冷，他挣脱开与他厮打在一起的学生，一边哭一边向村外跑去。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那时的他身处窘境。囧。本就一直受到村长的批斗和欺压，就连辛苦教育的学生都要忘师恩，在社会环境的驱使下殴打自己的老师。他悲痛欲绝，跑了几个村庄，在离他家三十里外的王家庄停了下来。每日东家求，西家讨，总算是每天不会饿肚子。只是时间一天天过去，他么有家里的消息，家里也没有他的消息。爹娘一定急坏了吧，毕竟这么长时间都没回家了。心里这么想，他可不敢回去，他的脑海里不时闪现出他的学生那无知霸道的拳头。
在王家庄混了几个月后，他认识了几个当地的无业混混。与其说是他认识的，不如说是被认识的，他刚到王家庄的时候那几个无业混混就注意到了他，他们有时候会有事没事地去找卢大说几句话，欺负欺负他，后来他无法容忍他们对他的所有无礼举动，就在一次跟他们谈话中说自己是在很远的地方冲动之下杀死了一个人，犯了人命官司才跑到乡下避难的，他们竟然信以为真。也因为他的这句话，在没有混混敢再找他麻烦。直到真正意义上认识那几个混混，他就开始与他们厮混在一起。
刚开始与他们厮混在一起，他也只是抱怨一下社会，谈论一下理想，满腹牢骚之言，而且显得有些拘谨，但后来与他们相熟以后，他已经跟他们学会了抽烟，喝酒，插科打诨，最重要的是，他学会了打牌。或许他的生活本不该如此糟糕，他在经历着苦难，却在打牌时拿一手的好牌，这让他从那些混混身上赢得了不少小玩意，如石制烟嘴儿，被磨褪色的铜链子等等，也令他们眼红不已。他们不满足这样的小打小闹，逐渐把打牌玩乐上升为赌博，且赌注越来越大，直到有一天，他们自己都无法回头。但庆幸的是，卢大赢多输少。
几个混混虽惧于卢大杀过人（至少卢大是这样跟他们说的），但对他总是赢自己的钱，而且越赢越多，让他们心里都不是滋味。于是他们便凑到一起商量如何才能让卢大也“痛痛快快”地输上一回，把赢的钱全“吐”出来。最终，他们一致决定——起出老千，整死他。
于是，卢大再也没有赢过，不管手上的牌有多好。没过几天，他输得一塌糊涂，不经赢的钱输光了，而且还欠了几个混混许多钱。混混们问他要钱时，他开始后悔当初跟他们一起学坏了，可后悔也没用，他必须找钱还债。
他想到了家中被抄时唯一被母亲藏起来才有幸留下来的盒子。很久以前就听说那是母亲当年嫁给父亲时唯一的嫁妆，这个盒子是母亲家族世代传下来的，是一个小型的梳妆台，里面置放有一铜镜，一木梳，和几个首饰，虽然这个盒子本身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盒面上镶嵌的大珍珠却让它价值连城。
只有靠它了，卢大叹息道。他决定回村去取，于是星夜赶回村子，深夜潜入家中，找出盒子又逃出村子。
此刻，他还气喘吁吁地坐在山神庙前，怀揣着盒子想心事。村里人有没有把我忘记？他们对我是否还是那种强硬且不友善的态度。
想着想着，他的上眼皮和下眼皮打起了架。
“卢大？”听到有人叫他，他一个激灵，醒了。当他看清楚是谁叫他后，他忍不住站起来向后退，直到身子抵住山神庙的柱子，在无法向后。原来，他遇到了刚从县里开会回来的村长。
村长见了半年未见踪影的卢大先是很诧异，但随后他走向卢大，一把抓住卢大的衣服，说，走，你的事还没完。
听村长这么一说，卢大想挣扎，却被村长抓得更紧，情急之下，他未经大脑思考，举起盒子想村长砸去。村长被击中，当场倒地。
卢大留神未定，抱着盒子向王家庄逃去。
总算是变卖了盒子，把欠混混的钱还上了。但他赌心未了，又与他们赌了起来，混混们一次出老千，被卢大发现，卢大气不过，与他们发生争执，并逐渐由嘴上的争吵变成身体摩擦。最终，几名混混对其进行殴打。也许是卢大反抗太激烈，混混更加用力地往他身上招呼。
第二天，当人们发现卢大时，他已经断气多时，身上挂满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