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向自由的夹隙

逃向自由的夹隙

各安生理小说2025-07-13 10:22:30
序在时代的大潮中,常可以看到这样的情景:貌似平静的水面,实际上暗藏杀机;只要稍有些不安的因素出现——也许是一场暴雨、一次地震,甚至于一根过分昂贵的面包,都足以掀起滔天的洪水。一七八七年的法兰西王国便是


在时代的大潮中,常可以看到这样的情景:貌似平静的水面,实际上暗藏杀机;只要稍有些不安的因素出现——也许是一场暴雨、一次地震,甚至于一根过分昂贵的面包,都足以掀起滔天的洪水。
一七八七年的法兰西王国便是如此。在那之前的是路易十六长期宽容但毫无建树的统治;而仅仅两年之后,追求进步的人民就迸发出令全欧洲都为之胆颤的声音。怒涛把一个又一个时代的宠儿推向了变革的风口浪尖。他们中的有些人在最初的时间里确实成功地驾驭了波浪;他们把大海当作驰骋的舞台,把激流化成前进的助力。藉着浪花的推送,这批幸运儿们——自然也是有着卓越见识的革命先驱——他们在第一次的革命中得以站在时代的最高处,傲然睨视着成功的彼岸。
但海洋终究是喜怒无常的;她的性格总是那么让人难以捉摸。没有人能够真正地引领潮流,因为水无常形,潮流的喜好是飘忽不定的。就在最初的胜利者们还没有闲情庆祝的时候,革命的浪潮已经铺天盖地地从他们的身后卷来,并且愈来愈不可控制。
自然的力量正完全地释放出来!前此以往的平静到那一刻看来只不过是一种低俗的讽刺。游行、起义,变革的呼声一浪接连一浪,一浪高于一浪;尽管彼此的反应各不相同,但还是没有任何一个政客在这样的革命中胜出。曾经的偶像与领袖一个接一个地被打倒了,掀起潮流的人还没有时间沾沾自喜,就被潮流吞没了。时势创造的英雄,终要被时势消灭——大概这也是一种循环吧。他们中的大多数很快就销声匿迹了;也有的人恍然惊醒,开始尝试用强权阻碍并企图逆转这股潮流,却更加速了自己的灭亡;还有一部分人始终保持了过人的精力,紧随在潮流之后推波助澜,希望能够得到它的认同——可即使是他们也没有收获胜利,因为待到浪拍到岸上的那一刻,就把他们连同残破的法兰西一同撞得粉身碎骨了。
在不断涌现的革命家中,只有极少数的人们,凝成这样的一股清流:他们坚毅、果敢、进步,更可贵的是能够始终保持冷静。这些人勇敢地站在两道巨浪之间,试图将他们分开以减轻其对陆地造成的破坏性打击。尽管他们很清楚法兰西需要的是什么,也知道自己该如何去做——要怎样引水去灌溉田野,使潮汐仅仅冲刷旧世界的尘埃与罪恶,而不致于酿成海啸毁掉整个国家——但他们还是失败了,而且下场极其悲惨。前一道浪潮抛弃了他们,后一道则干脆把他们送上了断头台。更教人感伤的是,他们所挚爱的公民丝毫没有同情的意思,而是欢庆了他们的死亡。
比公民更无情的还有历史学家的宣判。面对着君主立宪派——这是他们共同的名字——面对着他们的辛勤与付出,弗里德里希·恩格斯只一句轻描淡写的“为了获得那些当时已经成熟只待采摘的资产阶级的胜利之果,也必须使革命远远超越这一目的”,便将这许多英灵全数丢在了风里;更有一些革命的历史学家,一味抓着他们的阶级性质与局限不放,尖刻地指出他们对宫廷有无休止的妥协性。但即便如此,我也始终觉得这样的一些人是绝对值得我们铭记的;就好像他们的伟大代表拉法耶特侯爵吉尔伯特·德·莫蒂勒一般,纵然他的政见与言行已被证明在推动历史前行方面确实力有未及,但拉法耶特的理想主义与实践精神依旧感动着我们。从这样的一个高尚者身上散发出的太阳般的光辉不单照亮我们的内心,也激励我们前进,教我们领悟他革命家皮囊之下的独特魅力——至少在这一刻,我们不应再用历史唯物主义的眼光去过分苛责,而要从人性的角度,去欣赏他纯净的人格。

花都的愁云

一七九一年夏天,革命的首都巴黎又一次沸腾了。
两年前动荡的余波似乎还在侵扰着大地。法兰西到处都爆发着奇妙的光景——仿佛要把数百年来积聚在这泥土里的能量全部释放出来一般;大地吞吐着火焰,空气中弥漫的硝烟呛得人几乎要窒息。贵族们热得脱掉了套裤袍衫[1],民众们流下鲜红的汗水;一直平静地聆听着世事的塞纳河也似要“咕嘟”作响,吐出一串串的气泡来控诉这剧变的天空。
全国结盟节的周年纪念日[2]将近,巴黎的街上已提前显出节日的气氛来,市民们涌上街头,传唱着自由与解放的颂歌。在许多人眼中,当时的情形就止于此处;但必须强调的是,那不能够代表全部。除却反革命分子不说,就连一些老革命者的心里也不可避免地蒙上了一层阴影——自从上个月国王出走案[3]爆发以来,革命的局势已经变得越来越难以预计。

法兰西国民自卫军总司令吉尔伯特·德·莫蒂勒·拉法耶特[4]将军在官邸中注视着街边神采飞扬的演说家。透过窗户,可以看见那位自由的公民正站在广场的一角,满怀热情地向民众解释着什么;在演讲的同时他还激动地挥舞双手,企图用最直观的方式抒发胸中满溢的情怀。大概是因为内容十分精彩,又或者很合人的心意,过往的行人纷纷驻足观看,并不时报以热烈的鼓掌。
人言触景生情,此时拉法耶特的心中自是百感交集。对于他而言,那曾经是多么令人向往的职业啊!就在短短两年之前,这些还是他最乐于见到的、也使他倍受鼓舞的场景。市民们效法古代的雄辩家,随时随地跃上桌子便成就一番激情的演说——宛如那已不是桌子,而是西塞罗[5]的讲台——他们援引古代希腊、罗马的盛衰故事,言辞里充满启蒙思想家伏尔泰抑孟德斯鸠的闪光,用自由和理性的思维武装公民的头脑,号召法兰西人为理想而斗争。当时还世袭侯爵的拉法耶特自己也亲历其中:一方面,他积极奔走于宫廷之上,竭力劝说国王接受更先进的改革;另一方面,他还在社会上利用自己的影响,广泛宣传人生平等与宗教自由。那些过往的岁月好像都还历历在目,每回想至此,这位从少年时代就投身革命洪流的将军总能稍感一丝安慰。
但一切发展到今天,却也似变了质一般。公民们的理性变作了狂热,思维成全了煽动;从而只教人觉得苦涩了。一位同僚刚刚前来拜访过他,向他简要叙述了外面的情形:数个小时之前,哥德利埃俱乐部[6]又发出一次倡议,号召“所有热爱自由的人们”行动起来,从立宪派手中夺回失窃的革命果实并加紧审判国王路易十六[7];市民们在塞纳河北岸游行——他们喊出口号,称国王为“叛徒路易”。之前稍微平息下去的局势又进一步混乱
标签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