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这人面孔，生，不是多生；熟，也不是十分得熟。说见，肯定是在哪儿见过，只是塞住了，一时想不起来。再看看，他这样子，像似冲自己来的，还带了笑，不过，有几分让人捉摸不透。虽如此，出自礼节，思途起身，也做出一副笑态，回应着。
“……跟我走……”见这人嘴唇动了动，声音飘忽，仿佛是打远方吹来的一句梦呓，在思途耳际萦绕了一回。
“跟你走？”思途一脸狐疑，说。
“跟我走。”这人又说。
“到哪？”思途问道。
“别问。”这人再又说：“跟我走。”
“什么事？”思途犹豫不决，还问。
“好事！”这人又怪怪地笑了笑，不待思途多言，便一回身，头前走了。
“好事？”思途不敢全信，可见人渐渐离去的背影，一时也顾不得再往开处多想，屁股便离开了椅子，站起来，挪动了一只脚，落地，再挪动另一只脚，又落地，于是，眼瞅着那前头的背影，两只脚交替着一下前一下后的，轻飘飘，跟着了，……这是到了哪里？定睛看看，噢！像县委大院，再细细一瞧，不错，大门上挂着牌子，白底黑字，在眼前跳动，是县委大院；还有，打里面出来许多人，面孔虽有些不认识，可张张都一样地挂着笑。思途两眼不敢分神，见头里的人进了院门，思途也进；人家上楼，思途也上；上了几层记不清，到了一间办公室门口，这前头人身子一侧，转过脸，对着思途，又笑笑，努努嘴。思途心跳加快，“嗵嗵”直响，进了办公室，啊！看清了，真的看清了，一把金黄金黄大龙椅，上头正端端地坐着高书记。高书记在笑，笑里透出一种威严。思途的一双腿，自然曲了起来，本要称一声，可，不知怎的，“高书记”三个字在胸腔里狠狠地撞了几个来回，却没跳出口。谁知，高书记好似听到了思途胸腔里那撞击声，倒先开口了，说：“好，思途，你不错，很好，封个局长你当当，——怎么样？”
“……高书记！”思途又费了好大一番力气，终于抖抖地喊出这三个字。
“不错，好……”高书记眯起了两眼，说：“好好干……”
思途眨了眨眼睛，见高书记此时的一张脸，不比往日那么老一副杀气了，在变，嚯！成了观世音，好看极了。时儿，又化作一张如来佛的面孔，眼睛眉毛全在笑。思途的心，又开始“嘭嘭”地乱跳起来，耳根也跟着发热，这热又渐渐地蔓延到整个一张脸，继而，便顺着脖子，浸了通身；脑子里即刻也浮现出古戏里那“谢主隆恩”的情形来，于是，思途来不及多想，右膝盖一弯，单腿跪在了地上。
“你这是做什嘛？”高书记倏地放出了本色，脸一沉，喝道：“这是什么地方？”

思途浑身发热，弄不清是怎么出的高书记办公室；走在大街上，两条腿，似乎陡然硬朗了许多，头也昂得老高，俨然一只在水面上游弋的雄鹅。此时，在思途眼里，怎么，街上的人个个都矮了，小了，不起眼了，只在自己胯下走动，还仰起张张脸来，朝自己媚笑。
“成局长……”
谁在喊？这声音好熟，一听还叫人来气。应，还是不应，他成局长正还思量着，话音也似乎还未落尽，人却冷不丁打身边冒了出来，果真是平时这对头！思途，脸扭向一边，装着没看见。
“成局长，恭喜恭喜啊！”对头脸上堆了厚厚的一层笑。
思途阴阴的眼神，朝对头斜了斜，嘴角吊着一丝冷色，心里暗骂：“狗，现在对老子摇头摆尾了，哼！”
“成局长！”对头仍是一副媚笑，说：“我……我想请……请你……”
“请我，现在请我了。不过，自己不再是头先那个自己了，是局长；局长要有局长之大度。”如此一想，思途嘴角先一动，算是回给对头一个笑，才说：“怎么请法？”
“嘻嘻，”对头讨得了口允，精神来了，说：“您讲是怎么请法，当然是‘一条龙’喽！”
嗯，也对，是要先足足地尝一回当局长那滋味。有那一回，虽年份不清，日子也模糊，可场面还清晰，记得，那一回，邹炳得前脚当了局长，后脚，一帮子哈巴狗吹着捧着，进了一家大酒店，往酒席上一坐，那个猴儿脸生怕落了伍，头一个，双手捧着酒杯，腰弯成半张弓，满脸讨好，说：“邹局长，我先敬您一杯！”
好了，猴儿脸头一开，妈的，大鼻子、小眼睛，还有那两个，叫什么名字，可惜忘了，一个个你争我夺，赛着讨好，这还不算，后了，又唤来了两个小姐，风摆杨柳，到了跟前，一个左一个右，倚在邹炳得的肩头，两张粉脸紧贴着邹炳得的耳朵尖，“厮”呀“磨”的，“嗲”声“嗲”气，一口一个“局长”、“哥”呀的，献媚，劝酒，自己倒好，冷在一旁，好像被人给忘了……
“咦，这是什么地方？”
思途捡起那回被冷落的滋味，半低着头，酸溜溜，一遍还未回味过来，竟被眼的场景给弄得一呆，心里跟着打了一个“热战”。这是什么地方？门口如此富丽堂皇！似曾来过，想想也只是外头看过几回，那里头到底是如何的一番景象？不知道。想必肯定是一流的！思途正欲猜想，门里飘飘然，出来一对小姐。思途定睛一看，小姐那蝉翼般长裙里显山露水，——黑色饱满的乳罩，粉红色的三角内裤，还有那颗肚脐，圆而生动，又恰到好处，嵌在身腰之间。思途局长血液开始发热，浑身痒痒，心，又一次在胸腔里乱撞起来。
两位小姐嫣然一笑，软软地，半“吹”半“吐”出——
“请啊，成局长！”
“请！”思途彬彬有礼地回应了一句，并在心里告诫自己：“要有分寸，切不可轻狂，要有分寸。”热血才将一丝降温，可是，被小姐那四只玉臂一挽，又猛然一升；两只脚也像失去了分量，竟无法着地，整个身子如同潭中没有生根的一株水草，要往上漂，于是，人在一左一右两位小姐扶持下，才飘飘然上了楼，进了包间，美味佳肴早已满满一大圆桌。
思途上下嘴唇合了合，没出声，只在心里暗暗自问：“这是不是就是‘满汉全席’？”
宾主入了座，两位小姐是一个左一个右，把思途拥在中间，不好，浑身又热了起来。
“成局长，我先敬您一杯！”对头头一个毕恭毕敬地站了起来，端起酒杯，一扬脖子，干了，说：“祝您荣升！”
人要识抬举，于是，思途不好再拿派头了，但没起身，只是端起酒杯，很有风度地举了举，先是用嘴唇抿了一抿，紧接着也一扬脖子，干了。这头一开，下来，好戏就连着来了。思途局长领了一杯又一杯，还和两位小姐喝了交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