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这一辈子

奶奶,这一辈子

宵旰散文2025-10-18 12:20:51
去年10月中旬,奶奶匆匆地走完了她这一生,长眠在那一方她奔忙了一辈子的土地上,享年80多岁(没有人知道她的真实岁数),伯父说,奶奶死前很安详,没有一点征兆。得到噩耗的第二天早上,我急忙从武宣踏上回乡的
去年10月中旬,奶奶匆匆地走完了她这一生,长眠在那一方她奔忙了一辈子的土地上,享年80多岁(没有人知道她的真实岁数),伯父说,奶奶死前很安详,没有一点征兆。
得到噩耗的第二天早上,我急忙从武宣踏上回乡的列车,可遗憾的是,路途遥远,所以也就赶不上奶奶入殡的时间,终究没能见上最后一面。
奶奶生有一对双胞胎,伯父、和父亲。按照当地农村的习俗,选择在伯父家办丧事。奶奶的丧事办的很简单,没有城市吊丧那么隆重,花圈用十几根竹篾编织成,虽说是花圈,但没有花,只是一些显得苍老的白布绕着,灵堂上也没挂有奶奶生前的照片,听着亲人们那撕心裂肺的哭声,及听请来先生的凄凉悼词,我跪在灵柩的旁边,唯有泪两行……
奶奶出生在一个偏远名叫“知屯”的山村,从小随母亲嫁到六雪屯,后来,就嫁给了我爷爷,在兵荒马乱的那个年代,我们农村还比较落后,奶奶那一辈人根本就没有尝过干饭是什么味儿,只有将挖来的树根晒干后掺着几滴桐果油或煮着当时算是丰富正餐的山芋充饥,因此,在父亲六岁那年,爷爷因饥饿染上了重病,无钱治疗,再也没有醒过来。除了爷爷外,再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奶奶的真实岁数和名字,父亲说,后来也只是听说奶奶系梁氏。爷爷去世后,奶奶既当爹,又当妈,撑起了这个家,硬要把一对孩子抚养成人。俗话说,女人能顶半边天,没有男人,奶奶照样像个男人样扛起养活几代人的犁耙,每每天没亮,就已经来到了离村庄七八里远的田地里,吆喝着那孤独的老黄牛,而每次的吆喝声都划过长空,且是那么的坚强与不屈,奶奶的一声吆喝,叫醒了黎明,又一声吆喝,招来了太阳,第一缕晨曦,如彩笔一样,勾勒出奶奶和耕牛的写意春图。
也曾经有人劝奶奶改嫁,选择一个更好的归属,结束那种以树根,山芋充饥的生活,但是她知道,孩子没了爹,再不能让孩子也没了娘啊,奶奶毅然接下了把孩子抚养成人的重担,默默地走过每个艰辛的岁月,而奶奶的两个孩子,也在她的责任田里一天一天的长大。
在两个孩子之间,奶奶比较疼爱父亲,兴许父亲是她小儿子的缘故吧。父亲在七六年参加了自卫还击战,时刻都在枪林弹雨中穿梭。那时候,报纸上每天都登出牺牲战士的名单与地址。奶奶当然会为父亲担心,但由于没受过什么文化教育,奶奶斗大的字一个也不认得,每次拿到报纸逢人便问:帮我看看,没有我二娃的名字是吗?这句话几乎问遍了村里有一点文化知识的人。那时,奶奶只要听到炮响,就会呆呆的望着村头那个路口,手里拿着父亲从战场上寄来的黑白照片,擦了又擦,嘴唇微微动了几下,没有人知道她在说什么。我想,大概只有奶奶自己才知道吧。
儿时的碎片记忆,如今已变得泛黄,但奶奶在我脑海里的记忆总是那么的犹新,挥之不去。当农村每家每户都按户口分到田的时候,因为村上的人多而地少,所以家里分到的也只有几分田地,一年熬不出头,时常揭不开锅,为填饱我们肚子,母亲煮了一锅当时农村唯一值钱的木薯,因为太饿,我狼吞虎咽后竟中毒昏迷,不醒人事。母亲并不知情:食用木薯过量会中毒。幸好奶奶懂得一点医疗的土方,使用肥皂水把我灌醒,并割舍卖掉当年爷爷唯一为她留下的银手镯,换来了一篮红薯。那时——八九年,我才四岁。
庆幸的是奶奶赶上了我们这个高科技的时代,但常年患有眼疾,严重的白内障让她几乎看不清什么了,幸好她的听力还算清晰,录制在碟片里的当地农村山歌是奶奶唯一听得懂的语言,当然,晚上电视里播出的战争片几乎也由她一个人包揽,每次奶奶就这样把脖子伸长,额头差不多碰到了电视屏幕,其实奶奶根本听不懂那些语言,所以全家人也就成了她的翻译。有时我还故意跟她说,电视里扛着枪的人物就是父亲,奶奶却像个孩子,会焦急的问父亲在哪里,生怕错过了那个镜头。我们都说奶奶真的老了。
没有文化的奶奶,连钱也不会认,虽然是出了名的小气,却一点也不自私。我还在读大专那年,因为经济困难,回校的路费也都是母亲厚着脸皮从邻居借来的,奶奶知晓后,从她衣兜里揣出一小包叠得很整齐的东西递给了我:“六子,这是奶奶卖些土布所攒下的钱,奶奶不识字,你数数看有多少,拿去作车费,奶奶老了,用不着这些钱”。我打开塑料包,里面竟叠着崭新的面值十元、二十元不等的人民币,足有三百元。奶奶把钱塞到手上的瞬间,我突然有种想哭的感觉,父亲为治奶奶的眼疾,每次话刚落,都被奶奶回绝,说人老了是这样,治不好,其实,奶奶是心疼钱,不想给家里增加任何负担。而我,此时也读懂了奶奶那颗爱心。
也许树老枝多,人老话多。每次我准备回公司上班,启程前奶奶总是絮叨一番:要诚实做人,踏实做事,意见不同要与领导统一等等的话。我心里明白,那也是奶奶希望我有空常回家看看的嘱咐的话,只是,没有说出口罢了。而如今,无论我在哪里拼搏,一直都把奶奶那番话当作我人生奋斗的前进路标。
奶奶的灵柩在早上六点半就启程,亲人们跪在灵柩的旁边,默哀着,我搀扶着伯父和父亲,不料却趴在父辈的肩头,再也不能自己。
生命的钟表,就如此一秒一秒的度过,属于奶奶的历史,像午后飘渺的炊烟,一晃,雾消云散。而奶奶坎坷了一生种下的朴实、勤劳与豁达,既影响了父辈,也影响了我们这一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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