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孔子、鲁迅及其它

闲话孔子、鲁迅及其它

昒幽杂文2025-07-07 08:08:37
九月二十八日是孔子诞辰2559年纪念日,今年的祭孔大典更胜往年了。“政府官员、孔子后裔、宗亲及专家学者面色持重,目光虔诚,集体向孔子三鞠躬。身着‘六艺’服的中学生大声恭诵《论语》。身着汉服的舞者,峨冠
九月二十八日是孔子诞辰2559年纪念日,今年的祭孔大典更胜往年了。“政府官员、孔子后裔、宗亲及专家学者面色持重,目光虔诚,集体向孔子三鞠躬。身着‘六艺’服的中学生大声恭诵《论语》。身着汉服的舞者,峨冠博带,手持羽和龠,跳起公祭乐舞”(新华网)。也巧,九月二十五日是鲁迅先生诞辰127年纪念日,但除了网上的几篇纪念文章,我就没看到有别的动静。
应该说,这两位老先生对当代中国人都有很大的影响。孔圣人的儒教历两千余年而常新,而鲁迅对国民性的洞察也令人赞叹。但奇怪的是,他俩却像一个跷跷板,此起彼伏,此消彼长,既供不到一个庙里去,更尿不到一个壶里去。这种现象背后隐藏着什么文化心理呢?
孔二先生在成为孔圣人以前,其实远没有后世的道貌岸然,不苟言笑。“学而习之不亦悦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悦乎”,一副笑口常开的模样。但老先生的理论却很严谨,一点也不“悦乎”。它的内核是“仁”和“礼”——以“仁”为内容,以“礼”为形式,从而扩展出一套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三纲五常、忠孝节义之类的伦理规范。
仁,亲也,从人,从二,因此“仁”者爱人。但“爱人”是在“礼”规范之下,孔先生自己说的很明白:“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君子、小人之间有一条鸿沟,它的名字叫“礼”。因此就有了“刑不上大夫”、“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之类的附带规定。
画了“仁者爱人”这样一个大馅饼,再以“礼”来规范它,使小人更加“易使”,这应该是专制统治者梦寐以求的好东西。但想来可惜,孔先生在世时,是一帮崇尚蛮力的军阀在纵横天下,这些头脑简单的家伙整天忙于攻伐杀戮,没有耐心去领会儒学的高妙,这就使得孔老先生口干舌燥地在列国游说了十三年之久,最后不得不悻悻而归,著书立说,以待后世了。
好在等的时间不长,秦二世而亡,上台的刘邦在反思了暴秦的“内行刀锯,外用甲兵”的苛政后,这位流氓出身的人物顿悟了儒学的真谛——忠孝安邦,礼乐定国,建立一套稳定的等级关系,让天下百姓俯首帖耳,又何乐而不为呢。于是,“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儒学成了国教,孔老二成了孔圣人。
可以这么说,秦始皇是从形式统一了中国,而刘邦是从思想上统一了中国人。自汉朝起,儒学就成为历朝历代封建统治者的主流思想,无论是正宗的汉族统治者,还是头上种辫子的异族统治者,都高举着“半部《论语》治天下”的大旗。孔先生的头衔自然也由唐朝追谥的“文宣王”,直至清末“阔得可怕的大成至圣文宣王”(鲁迅语),行情一路暴涨。但是,无论儒学的拥护者、孔圣人的粉丝们如何掩饰美化,一个不容辩驳的事实是:古老的中国成就了世界上历史最长、结构最稳定的专制封建社会,孔圣人及其儒学功莫大焉。
鲁迅的出世是上个世纪初的事,发端于五四运动。五四新文化运动提倡“德先生”“赛先生”,自然与居封建正统地位的孔圣人对不上眼,“打倒孔家店”是那时最响亮的口号。而鲁迅对孔孟的“仁义道德”干脆就两字——“吃人!”。但到后来,同仁分化,五四学人中不乏翻古文弄酸曲者,对孔圣人开始宽容了许多。只有鲁迅仍继续亦庄亦谐地拿圣人开涮,象杂文《在现代中国的孔夫子》、《由中国女人的脚,推定中国人之非中庸,又由此推定孔夫子有胃病——“学匪”派考古学之一》等。
如果说孔子是一副笑口常开的好模样,那鲁迅就是一个横眉冷对的老冷脸。这位老先生一生最大的嗜好,就是嗖嗖不停地甩匕首,论敌自不必说,连朋友不小心也会挨上一家伙。他与复古的章士钊斗,与给北洋政府帮腔的陈西滢斗,与左倾文人的《创造社》斗,与《新月》社的梁实秋斗,与左联的书记周扬斗,自然更与“民主不甘独裁无胆”的蒋政府及蒋府中的“焦大”胡适斗,天生一个反对党,专干绕到开屏的孔雀后面看屁眼的败兴事。
对一般统治者而言,这样一个整天挑刺的人物很讨厌。但却对了当时的反对党领袖心意,被誉为“空前的民族英雄”、“革命家”、“思想家”、“文学家”等,头衔也“阔得可怕”。而到了令世人至今琢磨不透的文革,则更是一举等上神坛,文章成了“二语录”,红得发紫。
孔圣人的理论是一种帮忙理论,因此它稳居体制的中心;鲁迅的思想则是一种批判思想,它总在体制外游荡。在野时拿鲁迅来批评体制,上台了用孔子维持秩序,这正应了鲁迅老先生自己的话——“正在阔气的想维持现状,尚未阔气的想革命”。而毛伟人文革的高举鲁迅,不过是借钟馗以打鬼,是颇有点在野党心态的。他五十年代私下的“鲁迅若在,或不说话,或在狱中”表态,才是一个统治者的正常心理。
鲁迅曾有言:“文人的遭殃,不在生前的被攻击和被冷落,一瞑之后,言行两亡,于是无聊之徒,谬托知己,是非蜂起,既以自炫,又以卖钱”。孔、鲁二位虽然思想对立,死后的下场却也差不多,都被人用做了“敲门砖”,欲革命的用“鲁砖”,在台上的用“孔砖”,如此而已。
这些年来,自个搞自个的文革过去了,经过一通拨乱反正,也由“革命党”而“执政党”了,我们的孔圣人也就时来运转了。民间倡儒学,官方搞祭孔,上下呼应,声势浩大,把老孔的陈年泥塑涂得是金碧辉煌熠熠生辉。企改、医改、教改、股改、砸三铁,改革大业任重而道远,不讲求秩序怎么行?满世界甩匕首的怎么得了?讲求秩序的孔圣人上位,甩匕首的鲁迅退隐,就成了顺理成章自然而然的事了。鲁迅的文章已被灰溜溜地驱逐去中学课本,而四书五经则堂而皇之地等上大学讲坛,就是一个再明白不过的证据了。
据说,现在是唐以后的又一个盛世。看着祭孔大典上我们的官员“面色持重,目光虔诚,集体向孔子三鞠躬”,再想到全球瞩目的奥运开幕式上,三千儒生摇头晃脑的吟诵《论语》,我愈发感到孔子之伟大,盛世之可期。身居“小人”之列,还是应该及早收起“匕首”来,静待“君子学道”以“爱人”,自己则低头“学道”以“易使”吧。
——仅以此文纪念中国的两位“敲门砖”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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