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妹陪着儿子在自家门口玩耍，无意中抬手扶住门前那棵碗口粗的歪脖柳树，眼光不经意一撇，猛然发现树上一人高的地方竟有些刻字，“我的妈！”丑妹仔细一看，不由得惊呼一声，伸出颤抖的手抚摸着这些用小刀刻上的字：“张波到此二游！”游后面是一个大大的惊叹号，“二”下面的横还有点湿，看上去象一只就要流泪的眼。多么熟悉的字迹，多么熟悉的名字，丑妹又激动，又伤心，又意外，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百感交集，双手抱着树，冲动地真想大哭一场，深悔自己没早一天发现这些字，可是早发现了又有什么用？
十九岁的李丑妹，从她得知没考上大学的那刻起，她就明白她那颗情窦初开的爱恋的种子还没发芽，就已经死去了。邻村那个高高壮壮的男同学上大学走了，好不容易跳出农门的他是不会回来娶一个农村姑娘的，何况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偷偷喜欢他，就算知道又会有什么结果呢？丑妹有个憨大哥，正等着她换媳妇。
她没有哭，没有闹，只把自己关在房里没头没脑地想，想小时大哥背着她送她上学，大哥下田干活拾鸟蛋给她玩，下河捉鱼让她养，摘野花插在她的小辫上，做最好的鸡毛毽子给她踢，让她在同学中很露脸。她是父母的宝贝，大哥的心肝，长这么大，丑妹几乎没下过大田，皮肤才比一般乡村姑娘白静细腻，也许“一白遮百丑”，也许“女大十八变”，现在人们觉得她并不丑，要知道，因为小时候长的丑，父母才为她取名“丑妹”。如今，大哥三十一岁了，还没成亲，眼看着就要打光棍，父母也愁白了头发，没有大把的钱为憨儿“买”个媳妇，只好打女儿的主意。她想出去打工挣钱，可凭她不吃不喝又能挣几个钱，再说就算有了钱，她哥那么憨，缺心少胆的样，也不会有人肯嫁的。她不忍看大哥娶不上媳妇，孤寂地过一生，不想看父母凄凉衷求的眼光——万万不能让李家断了香火，何况她暗恋的人已远走他乡，心已死，嫁谁也无所谓了。当她打开关了三天三夜的房门时，她已平静地接受了现实，只要她大哥打不了光棍，她愿拿一生的幸福做赌注，真有些“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从小就疼她的大哥激动的只差没给她下跪，父亲一口接一口地抽着烟，摇头叹息，“瞎了个好闺女”，母亲用衣角拭着眼泪，一句话也没说。当然，从她下决心换亲的那刻起，她也与所有的同学断绝了来往，她不想看人们尤其是同学们同情怜悯的眼光。
见丑妹有意要换亲，七庄八村上门提亲的几乎挤破门。就有这么王姓两兄妹，妹妹也是十九岁，不到一米五的个子，很俊俏的一个姑娘，叫王有娥，哥哥王有发，因个子矮，也是到了三十一岁，仍娶不上媳妇，万不得已让妹妹换亲，两个大妹妹不愿换，早早出嫁了，只有小妹愿给他换媳妇，做哥的自然是感激不尽。既是换亲不可能人人都满意，媒人也不只介绍了一对兄妹，只有这次，两姓妹妹总算勉勉强强地点头答应了，做哥的当然没哈意见，只要是女的，哪怕是跛子，瞎子都行，总之妹妹点头就好。很快地，见过三两次面，两对兄妹同时嫁娶了。
很快地，王有娥发现李哥好憨，出去卖菜，连秤也不会看，更别说算账了。因她个子矮，公婆还明里背地刁难，村人也挤排，平时李哥憨人有憨力气，左邻右舍有个事帮忙，打个招呼就去，管顿饭就好，有时多多少少送他家点卖不了的菜什么的，他父母也乐得做个人情，现在娶了媳妇了，王有娥自是不愿自己的男人这样没尊严地活着，公婆不只没把憨儿放在眼里，甚至把她这个小个子媳妇也没拿当回事，也许是习惯，也许觉得很应该，李哥出去打零工赚得钱，做父亲的代领回家，竟不给累死累活做工的儿子一分。王有娥想找公婆说道说道，“这个家还没你说话的份！”婆婆扔一句话给她，与李哥本就没什么感情的王有娥，一气之下回了娘家，这下不得了，李家一看，你家闺女跑了，俺家闺女也得回来。
丑妹常爱开玩笑说，自己嫁了个“爹”，不光是指年龄比她大了一旬，平时待她也象做爹的那样娇宠她，什么事都依她的喜好。王有发除去个子矮，丑妹对他还比较满意，说话幽默，做事机灵，很会讨她的欢心，三句话就能逗得她抿嘴笑。当王有娥回娘家后，丑妹的爹娘已托人捎信催了好几遍，虽说有点舍不得这个新家，见王有发这个已是她丈夫的男人眼里的失望不舍，丑妹竟有种毁灭一切的快感，在王有发执意骑车送她下，丑妹很爽地回了娘家。想来又厌恶自己的这种心态，不只不领王有发的情，竟还想折腾折腾人家，真是贱得很。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回娘家不久，两个姑娘都发现有了身孕，加上男方的几次上门去接，挣足了面子的她们各自回婆家了，难不成真要把孩子生在娘家？可那是不吉利的。
当有儿子后，王有发对丑妹母子更是宝贝的不得了，三个月没让她干点事，连块尿布也没让洗，晚上怕影响她休息，孩子都是王有发哄着搂着睡。怕丑妹抱孩子吃不饱饭，吃饭时王有发就抱过孩子先让丑妹吃。能娶上丑妹这样的媳妇，王有发知足的不得了，是八辈子烧了高香。他长得个子矮，体格却棒极，象牛犊一样，总有使不完的劲，所有的农活几乎他一手包了。丑妹上学多，农活不太会干，身子单细娇弱，平时，丑妹只是帮着打个下手，如种玉米，王有发挖好坑，再回来使脚用土埋平，丑妹只是撒撒种子，还说累的腰酸腿疼。家里种的大棚，很少让丑妹进去，棚内棚外的温差大，担心她的身体吃不消，摘下的时鲜菜，头次先给丑妹打牙祭。家务活丑妹也只是烧把现成火，提水、劈柴这些稍重一点的活，王有发根本不用她插手。
这期间，王有娥与李哥因公婆的关系一直闹别扭，在一次王有娥与公婆大闹后，抱起孩子又回娘家了，并坚决要求离婚。丑妹也被父母追回，忍不住抱怨爹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爹疼娘这么大年纪还烧火做钣，“你不知蒸锅馒头有多累？”“人家不是下地干活了吗？再说我在家时，不也没蒸过馒头吗？”“早上做好饭，去叫，才起来吃。”“以前我不也是这样吗？”“媳妇闺女不一样。”爹娘振振有词，娘给爹挣面子，“说她两句，还同你爹顶嘴。”丑妹说爹娘老糊涂了，“好不容易给大哥娶房媳妇，你们这样对她，要是真离了婚，我哥咋办？”李父竟说：“甭管你哥那个憨子了，反正有狗剩孙孙了，李家不怕断香火了，大不了你也离婚算了，俺这么好的闺女竟找了个矬鬼男人，真是不甘心。在家呆着，爹娘再帮你找个好的。”丑妹埋怨爹娘怎么能有了孙子就不想要媳妇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