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是无边无际的漆黑，除了火车箱里散射出去的一点光亮外，再无别的色彩。小昭打开手机看看时间，现在已经是零晨一点。卧铺上的乘客都已熟睡，只有过道旁低矮处的小灯冷清地发出幽幽的光。火车撞击铁轨的声音在午夜里显得刺耳，左右的摇摆使小昭有种想呕的感觉。
小昭喜欢睡在上铺，上铺没有人可以看到喜怒哀乐，上铺可以不用害怕小偷偷走钱包，上铺可以俯看车内来来住住的人和车外的景色。今夜，小昭的意识混沌，象是随着火车摇摆的豆腐脑，早就成了烂乎乎一堆，又好象很清醒，机器一样不停息的转动，却很迷糊究竟清醒些什么。她极力地想弄清楚自己到底想些什么，答案却是脑袋撕裂般的眩晕。她又抬起脖颈上的头，想在车外找寻些可以让大脑清晰的事物，扑面的黑却逼得她几乎窒息。火车咔嚓咔察的轰鸣着，熟睡的人把空气均匀地呼出吸进，小昭的身体好象不是自己的，只是半空中悬浮的物体，任火车把“它”摇来摆去，身体只是“活着”的象征。慢慢地，黑色渐渐被冲淡，阳光也照到了车内；后来，有人开始吃早上的饭，小昭奇怪，那种令人作呕的味道怎么还会有人吃得津津有味；再后来，小昭依然木木地躺在上铺，直到列车播音员用故作清纯声音报出她的到达站，小昭才不得不挪移身体，做下车的准备。
周围一片混乱嘈杂，小昭背着熟悉的行李包，挤出了拥挤的人群，把经常用手扣鼻子的漂亮女列车员抛在身后。出站口钟表上的时针已经指向了一点，小昭没有一丝的饿意。她低头走着路，丝毫没有被落下的雨干扰，当发梢上的水流到眼睛里时，她才知道，原来又下雨了。
小昭到达的是世界著名景区，人自然是多的不得了。望着身边川流不息的陌生容颜，小昭觉得自己被扔到了世界的边缘。灰色的天和汹涌而来的水搅拌在一起，滚滚地向她冲过来，每张脸都是激流中的漩涡，飞快的旋转着，吞噬着前面的一切，汽车，轮船，孩子，鲜花，水果，垃圾，树木，小鸟，野草，只是眨眼的功夫，已从漩涡中消失。小昭想撒开腿跑，可腿已化为树根，牢牢地伸向泥砾，身体已成了树干，岁月侵蚀的树皮被随洪水带来的飙风撕烂，臂膊成了枝条，脑袋和发丝成了树头和叶子，只是随风胡乱的抖动着。树已无处可逃，只有等待着洪水把她的根拔起，让洪水迅速地吞噬她。很快，水来了，她被带到漩涡的中心，象刚才的汽车，也象刚才的垃圾一样，旋转着，成了水的猎物。树反而觉得很轻松，她脱离了泥砾的束缚，水抽打着她的身体，让了有了痛，那种麻酥酥的痛让她有种活着的感觉。慢慢地，洪水小了，树再看自己时，她已经成了一条鱼，正用鳃呼吸着水中的氧气，水正和天分开，有一丝的亮也从灰天中透出。她深深得吸口水，可这时身体被强大的浪推开，碰到卷进来的汽车。她看到里面还坐着人，分明得张着嘴对她说：靠路边走，小心撞到你！她看了看车，又看了看自己，她哪里是一条鱼，她分明还是小昭，正在充满陌生容颜的路上。
下午，别人都去了如画的黄石寨和迷人的金鞭溪，小昭留在酒店房间。她想休息一会，脑袋里却总是有她无法道明的事情在转啊转。索性，她从楼下买了一包烟，是白沙，那是他爱抽的烟。小昭平时不碰烟，闻到烟味就呕心，眼睛流泪。他平时不会在她面前抽烟，他知道她不喜欢他抽烟，知道她会呕心。可现在，也许只有白沙才能让小昭清醒。当她很不优美的抽完两支烟的时候，她发现她的眼睛没有流泪，只是脑袋木然，四肢松软，胃中的烟在翻滚。躺在床上，看着窗外，刚才还雨烟飘来悠去，轻纱笼着拔地的山峰，此时，都幻化为武侠小说中的瘴气所在地，记得小说中说中了瘴气如无解药就只有死路一条。小昭看着那瘴气升起的越来越多，越来越浓，正慢慢地向自己逼近。她又想逃了，可这次，她被人绑在靠近瘴气的野外残破客店里，四周空荡荡的，店主早就离开这里了，寂静地连鸟啼声也没有。绑她的人已走了，只是把她留在这里，让瘴气来杀死她。她想跑，跑不动，她想喊，喉咙却似被人扼住，用尽浑身的力气却发不出一点声音。瘴气一点一点地靠近她，死亡的影子也一步一步地遮住她。小昭闭上眼睛，不再看那扑天盖地的瘴气，也许慢慢地让瘴气侵入身体，侵入灵魂，比起饿死在客店要幸福。小昭又想起那时他骑自行车驮她回家，他浑身的汗水如露珠一样在皮肤上滚动；想起在雪地里他牵着她的手陪她散心，细心的把头发给她塞到帽子里；想起那夜两点，她说她饿了，他迷糊着起床给她煮面条，煮好后却发现她又睡着了……小昭好想再想起那美好的事，可瘴气已进入了她的身体，美好缥缈了，退后了，消失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开门的声音惊醒了小昭，她发现她还活着，还躺在那张床上，瘴气不见了，山还是象笼着轻纱一样立着。同伴已经回来，桌子上还放着她采来芦苇，随意地放在桌上，沾着些水，反射出银白柔和的光。小昭敲敲脑袋，仔细地看着芦苇，她没想雨天芦苇竟然也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