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愿以偿地做上了主任——全市最出名的医院，而且是外科主任。三年来，他始终坚持着一个原则——既定的手术顺序任何人都无法改变，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至亲朋友。
三年前的一个晚上，他在医院值班。去盥洗间的时候，他看见一个小女孩正埋着头翻检着垃圾桶。女孩长得很秀气，穿得也很干净，只是衣服已洗得褪了色。头发有些发黄，很随便的用橡皮筋扎了个马尾辫，脸色有些倦怠。
女孩细心地翻动着垃圾，看到塑料瓶和易拉罐就像捡到宝贝一样，轻轻的把东西放进身边的塑料袋里。女孩发现了他，慌忙中把捡到的东西藏到了身后，一双大眼睛里露出了惊恐不安的神色。
他知道女孩是“15床”的女儿。“15床”是他的一个病人，他听说了一些关于她的情况。女人原本有个幸福的家庭，丈夫是市卫生局的小车司机，她自己在一家机床厂上班，虽算不上富裕，但一家人生活在一起，其乐融融。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丈夫在一次车祸中撒手西去；没过多久她又下了岗，只好在一家超市里打工，每月几百元钱艰难地维持生活，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屋漏偏逢连夜雨，她又查出了患有子宫肌瘤，住进了医院。好在10岁的女儿很懂事，每天放学后就过来给她送饭，细心地照看着女人。大概是因为生活拮据，小女孩常常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捡些垃圾，换些零钱。因为医院不许捡垃圾，所以看见穿白大褂的医生，女孩就像一只受惊的小鸟。真是一个可怜的孩子，他装着没看见，匆匆离开了盥洗间。
他原本安排“15床”在星期六手术，可是当天院长来找过他。刚刚住进医院的“19床”是院长的小姨子，也是子宫肌瘤，想请他星期六做手术，他犯难了。想到这是院长第一次找他办点私事，而且亲自来到他办公室，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好吧，就安排星期六。”他爽快地答应了。
他把“15床”的术前常规检查单仔细地看了一遍，好容易找到了一个不太理想的数据，并借口推迟了手术，留院观察两天。当他把消息告诉她们的时候，女孩闪闪发光的大眼睛一下子变得黯淡起来，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他。
很快，到了星期一。当他来到办公室时发现桌上有一个红色塑料袋，装着的都是一枚枚硬币，沉甸甸的。还有一封信：医生，为了给妈妈看病，家里的钱都用完了，我只有这么多的钱……钱虽少，但是代表我的一片心意，求您早点为妈妈动手术吧！我已经没有了爸爸，不能再没有妈妈了……
他的心像被鞭子猛然抽了一下……好大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女人的手术安排在下午，一切都很顺利。手术结束后，他把小女孩叫到办公室，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信封，里面装有2000元钱。他把信封塞进女孩的口袋：“你真是一个懂事的孩子，这是叔叔奖励你的。”他把女孩紧紧的搂在怀里，内心不停的重复着一句没有说出口的话：叔叔错了。
晚上，他失眠了。他第一次把那柄犀利的手术刀伸向自己的心灵，2000元钱代表什么？奖励女孩，有资格吗？赎清过错，有可能么？过错就像一根钉进树干的钉子，就是拔了，洞是永远留着的。
三年过去了，那特殊的红包依然放在他的办公桌抽屉里。他的手术常常从星期一排到星期五，但手术的顺序就像撕去的片片日历，再也没有人为地调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