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敬的绝症

陈敬的绝症

仁形小说2025-04-20 12:23:05
陈敬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太阳已经把路边的梧桐叶烤熟了,散发出一种植物特有的焦味,仿佛刚从灶灰里扒出来的橘子,陈敬能感觉出这种湿热的气息。他手中紧握着一个土黄色的档案袋,上面潦草的写了几个他也认不懂的字,
陈敬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太阳已经把路边的梧桐叶烤熟了,散发出一种植物特有的焦味,仿佛刚从灶灰里扒出来的橘子,陈敬能感觉出这种湿热的气息。
他手中紧握着一个土黄色的档案袋,上面潦草的写了几个他也认不懂的字,他想或许是他的名字。
他凝视着那几个字,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转头冲进了医院,他那张枯黄的脸庞正扬起一丝红晕。
“张医生,张医生……”还没走到胸腔科主任办公室的门口,他就沿着走廊一路叫唤这个内科病人熟知的名字,引起旁人纷纷侧目,一个正咳嗽的老头咧着干巴巴的嘴唇,冲着他急切的背影,自言自语着什么。
“张医生。”他准确的找到了那间办公室,通常在他的记忆中,他没有一次如此正确的闯进去过。
坐在办公桌前的年迈男人正和另外一个女病人在说着什么,见到他进来,看了一眼,便转过头继续和女病人说话:“你这样的症状有多久了?”
女病人也看了陈敬一眼,恹恹的回答:“快两年了。”
“两年了你现在才来?你先下去照个X光。”张医生又不耐烦的看着一旁神情焦急的陈敬,“我不是要你回去好好调理吗?”
“这个……医生,这个片子可能不是我的。”陈敬一手抓着那个档案袋,一手指点着上面的几个字,“您看,我的名字是“敬爱”的“敬”,不是“进步”的“进”,这里写的是进步的进。医生,我看您是不是给我查一查。”
张医生瞅了瞅档案袋上的字,平静的说:“别瞎想了,好好回去调养,这个只不过是档案室的医生犯的一个笔误罢了,我会去跟他们提一提的,啊?”
“不是啊,医生,如果真有一个叫陈进的人怎么办?如果把我的拿错了怎么办?医生……”陈敬的眼睛布满血丝,神情激动。
张医生沉默了片刻,看了看门口,那个女病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她对这样的争执显然没有兴趣,可是门口还是陆陆续续的围了两个病人家属,他们在细细碎碎的讨论着什么。
“好吧,我帮你打个电话问一问。”张医生坐到办公桌前,抓起电话。
“不,你和我一起去楼下一趟吧,他们看见你去了就一定不会弄错了。”陈敬抓住他准备拨电话的手,渐渐加大了力度,他不知道自己此刻想干什么,但是他脑子里确实一片空白。
“陈敬,我警告你,你给我放尊重一点。”张医生察觉到他手掌增加的力度,想狠狠甩开他的手,却发现自己的力气变得毫无用处。
“那你答应我要跟我去。”陈敬把档案袋搁到桌上,空出一直手,挠着自己的头皮,他的头皮突然变得好痒。
“麻烦你们去帮我叫一下保安,谢谢。”张医生冲着门口看热闹的人喊到,他仍然使出了全身的力气要挣脱陈敬的手,他实在料想不到这个瘦弱的男人,力气竟有这么大。
陈敬转过头去,看到有几个人听了张医生的话已经离开了,他把手放开,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张医生,你是打算叫保安来把我拖走吗?我只是一个肺癌晚期的病人,没必要这么大费周折吧?反正我也活不了几个月了。”
张医生顿觉头皮发麻,他从来没遇到过这样极端的病人,大部分得了癌症的病人,老老实实的拿了自己的诊断结果,回去发呆痛哭直至死的那一天。有得救的,就求爹爹拜奶奶的将他伺候的妥妥贴贴,这个病人,当真是很危险,他仿佛不要命了,当然,他是一个名牌大学毕业的医科学生,是断然不会花瓶撞烂瓦的。
“你误会了,走吧,我这就随你去下面X光室,帮你查一下有没有叫陈进的病人。”张医生改了态度,拉过陈敬的手往楼下走。
陈敬出了医院大门的时候,太阳仍然没有减少对大地的灼烧。只是那被烤熟的橘子香味,他已经闻不到了。
没有叫陈进的病人。
没有叫陈进的病人。
这句话像是第二张死亡宣判书,他突然觉得肺部疼得像针刺一般,他蹲在医院门口的台阶上,拿出衬衫口袋里的野茶山香烟点燃,重重的吸了几口。
也许人生就吸烟的这一瞬间,才是快乐的。他一辈子都是这样认为的,最要死之前,竟然也是这样认为,这证明他没有选错东西,这种快乐让他生也让他死。
他迈不开脚步,他不知道要去哪里,也许,就死在医院门口算了吧,这里的路旁有宽大的梧桐树,晚上也可以安然的过夜。他不愿意听到慧梅哽咽的哭声。
“就知道抽烟,就知道抽烟,你迟早死在这上面。”他还记得两个月前,一番干枯的行房后,他趴在床上吸烟,慧梅就是这样咒他的。
慧梅平时虽然凶恶,但胜在能够为他持家,帮他把三个孩子都带大成人,在养育三个孩子上,他并没有尽过多大的力,他仍然能够记得慧梅一手拽着一个孩子在路边摆摊子的场景,那是十年前,十年后,他们有了自己的房屋和店铺,可是他要死了。
孩子还没有长大,他就要死了。
“咳咳……小子,没有什么想不通的,上天要收你是你的福气。”一个老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到陈敬的面前,干巴巴的面孔,仿佛一个榨干的柿子。
陈敬苦笑道:“是啊,人生在世就是受苦受难,死了倒也解脱。”
“说是这么说,总有舍不得的东西啊。”
陈敬记得平常的这个时候,他一定是和牌友聚在一起,现在这个时候,他竟和一个老人在讨论什么人生,实在可笑之极。
但他又不知道他还可以和谁谈论什么,当最后一根香烟快要抽完的时候,他才知道那个老人走了,可是他是什么时候走的,他一点都没有察觉。
这是陈敬最平静且慌乱的一个下午。
他一个人沿着铁路边的碎石子小路,边走边想,他现在唯一能想的问题,留点儿什么给这个世界。
当然,他知道世界这个词太广了,从他出生开始,他除了呆在这个小而杂乱的城镇,就再也没去过别的地方。他从衬衫里拿出烟盒,又狠狠的把它砸在路边,他很不快乐,他这一辈子一事无成。他没有能够给父母足够的金钱养老,也不能给慧梅一笔抚养孩子的钱。
想到他的孩子,那个还一脸稚气的5岁男孩,恐怕要在若干年后才能了解自己的父亲死于绝症。
他突然撇开嘴笑了,慧梅会嫁人,嗯,慧梅会嫁人。也许是隔壁的老五,那个单身多年的老光棍。也许,是一个年纪大一点儿的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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