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床
我是老大,大妹一出生,我就失宠了。从爸妈太平洋卧单的温软大床移到奶奶蓝白格相间棉布卧单的老古董大床了。奶奶的那张老床啊,当时还是小姑娘的我只要翻个身,它就会倚老卖老地如现在的吊床似地晃悠悠,又吱吱地埋
我是老大,大妹一出生,我就失宠了。从爸妈太平洋卧单的温软大床移到奶奶蓝白格相间棉布卧单的老古董大床了。奶奶的那张老床啊,当时还是小姑娘的我只要翻个身,它就会倚老卖老地如现在的吊床似地晃悠悠,又吱吱地埋怨小姑娘家家睡觉不安生老动弹害它也跟着受累。它越不爽利,我越偏招惹它。我左翻身我右翻身我鲤鱼打挺我倒立金刚我弯弯弓……凭什么不让我跟我妈一头睡?凭什么要睡这张乱床?
我的失落,奶奶能体会。
我一到奶奶的床,爷爷就失宠了。他被奶奶安排到厢房睡一张窄窄的单人床了。那时,我太小,不懂这亲情之中蕴着浓浓又无言的爱。
我不依不饶,两只小脚乱蹬,这只小脚的大脚趾狠蹬那只小脚的脚面蹬得那脚面破了皮流出血来,那只小脚举高狠砸这只小脚的脚面砸得这只小脚的脚面现出淤紫来;用手指甲狠狠地抓自己的脖子,无辜的脖子上一道一道的血痕渗出血珠子来;哭着、骂着,鼻涕和眼泪和嘶哑的嗓门一起,诉控这老床的诸多罪状。老床真地有那么多罪吗?我铁了心地要刻薄它。我要奶奶这家里的财政大司把老床劈柴烧,再予我请木匠来打一张新大床。
奶奶陪着笑脸,她大大的眼袋垂垂地掉下来,真不好看,那大大的眼袋好像装着很多的眼泪,让奶奶随时想哭就流眼泪,表情一点儿也不单一枯燥。她流着眼泪哀求说,我的小祖宗,你不要这样弄得自己一身伤。又哀求说,这老床是她的老宝贝,是一定不能扔的。
奶奶流着眼泪,给我讲故事。
日本人是最可怕的恶魔,那时,村里再顽劣的小孩子要是吵夜,只要大人说一声“鬼子进村了!不能作声的。”,那小孩儿立时就顺如棉条。若是鬼子真进了村,那人们必然是要撵了鸡飞、棒了狗跳墙、提了家猪扔进柴房地底薯窖,女人穿上自以为最难看的衣裳脸上狠涂锅底灰。
那牛是没有办法的,它又大又憨,主人家逃也好藏也罢,他们都苦于没有魔法将一家子种田的命根根变成姆指姑娘大小,小心地捂在自己的口袋好好地保护着。
流着眼泪的主人拿了菜刀来,高高地举起菜刀,闭着眼睛,狠了狠心,睁开眼,狠狠一刀砍下去……
牛绳从快接近牛鼻子处断了,牛一下子没了约束,它自由地摇晃它的头,又夸张地张大了鼻孔向外扑气息,热气流把它主人的手都打湿了,两只蒲扇耳一扇子一扇子地给它的主人扇风。主人抚摸着牛的脑袋说,老伙计啊,对不住了,我从来不打你,今天你一定要能跑多远就跑多远,不能让gr的日本人枪杀了你啊!
他定了定神,操起树下那杆大棒,抡高了,用最大的力狠狠地打下去,牛受此重棒大惊,在树下乱蹦乱跳,但并不离去。主人又举起大棒,抡高了,咬了牙却不忍心再棒下去。牛见此情形,似乎明白了主人是要它走,于是跑,可是跑不多远,又慢下来回头看。主人无奈,遂撵上去,一阵乱棒打将下去。这回,牛果真发了颠地跑。
看着牛的背影,他在心里说,一直跑吧,要跑到安全的地方啊,不要停。只要是中国人,他们都会收留你的。等狗日的日本人走了,我会去找你的,实在找不到,你给别的人家种田也可以。
……
远远地,枪响,好像是从村子那边传过来的。
跑出村子老远的他,不由地心一紧,狗日的小日本,又作孽,杀了什么人?
他决定,入夜时分悄悄回村子看看。
夜,月亮在云层里运筹,星星在黑幕里商议,天空悲愤着脸,老天也在冷着眼看这天底下野蛮的小日本能横行几时?
村子里那些关着的门全部被揣开,每一扇门就像一张哭诉无门大声哀号的嘴巴。那些屋里的家什像被一群野兽践踏过的丛林,东倒西歪地、奄奄一息地。那帮鬼子七八个还没有离开,他们推倒了一户人家的木柴堆子,生起了火。捉来的两只鸡开了膛架在火上烤,还有两只剥了皮的牛腿也架在火上——那是他家的牛,挂在不远处树上的两只没有剥皮的牛腿告诉他的。
他痛恨自己一直没有找到八路军,他手头没有枪,要不,现在就叫这群wbd见阎王去。他趴在角落里,眼睛里直喷火。强忍着怒火,他觉得一定要等待机会做点什么。
鬼子的军壶里装着酒,他们一边吃肉一边喝酒。从手舞足蹈喝到起身追闹,嘴里叽哩呱拉地又嚷又唱。他想,看那样子,他们是极度快乐的。他们一定是觉得他们一个小小的岛国征服了一个巨大的国家,是一只幸福的蚕酣睡在肥美的桑叶上,想怎么痛快就怎么痛快。他们是在一边痛快着,一边心里骂“猪猡,中国人,没有丁点反抗力的猪猡,还跟这头牛一样笨,又没有绳子拴着,连逃命都不会,乖乖地躺在树下等我们来吃它”。
看他们喝得有几分迷糊了,他轻轻起身,神不知鬼不觉地腾身到那棵树下,一把取下那两条牛腿,扛在肩上,猫着身子蹑手蹑脚向黑暗处跑。但一个鬼子借着火光看到了他的黑影晃动,大叫一声。他立时飞也似地跑,向黑暗里跑。枪响起来,鬼子朝他跑的方向放散枪,脚步声,鬼子的鬼叫声一时都响起来,白天躲起来的狗也在这夜里狂吠起来——它们也不满狗日的日本人弄得它们做狗的都不安生!
鬼子举着火把追赶,一直追了好几里路,追到了一条河边,河对面就是另一个村了。他毫不犹豫地跳进河里,在河里,他像条黑鱼,能在水的最底部又疾又强健地前行。除了落水时有声,接下去水就像他默契的母亲一样让他在她深沉的怀抱里无影又无声。鬼子朝刚才水响的地方放了好一阵子乱枪,然后他们站在河边东转西转像野狗一样不死心。他顺着水流游到了下游,上了岸,进了这个小村。而鬼子也找到了过河的独木桥,进了这小村。
他见势不妙,赶紧一个鹞子翻身翻进了一家人的院子。屋里的人听到响动,喊了一声:“哪个?”是个有点苍老的女声,他赶紧低声说:“大妈,鬼子在追我,快帮帮我!”
那女的也不掌灯,只从屋里出来,拉了他的手,说:“跟我来!”牵他向屋里去,她又向里屋喊:“翠兰,快起来!”
一个年轻的女声很快应声:“都听到了。”
年轻的在前面,他被年长的女的牵到一间黑黑的小柴房。年轻女子很熟悉地形似地,她一把两把挪开地上的两捆柴,摸索到一块很大的磨盘,在黑暗中拍一把他说:“快弄开这个磨盘!”她们三个人一起用力,磨盘被搬开,下面是一个洞,原来是一个红薯窖。
“下去,翠兰,你也下去!”年长的女子果断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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